老张的名人字画｜翼庐谈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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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3 10:55: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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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湖第56期推送内容

作者简介

孙海鹏，字淑杰，号翼庐。1974年生于大连。著有《翼庐慵谭》《走过大连街》《长毋相忘》《连湾墨林记》，整理有《杨岐山诗集》，编有《大连近百年书法作品展作品集》，主持国家清史工程之《吕海寰奉使公函稿》的整理。现任大连图书馆白云书院院长。力作《将船买酒白云边》，长销不衰。

新浪微博：@大连湾畔老翼庐

老张的名人字画

文｜孙海鹏

在我的记忆中，难忘的名言不多，有一句我记得很牢：“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养成了爱琢磨的毛病，活得挺累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后悔”。人过中年，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挺傻的，要是初恋的时候不想得太多，要是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不想得太少，要是当初不为了理想而奔波至今，或许我也安安生生地过我的“无知少年”日子。

后不后悔，不止只有自己知道，其实别人也看得出来，只不过不说而已，要是有个人像我这样的傻，爱唠唠叨叨地数落你的后悔或者不后悔，那个人其实是个善良但是不聪明的人。

近些年来，民间字画收藏都纠结在两个字上，这就是“名人”，在很大程度上，在非常宽泛的范围内，在影响深远的口头传说中，字画的好坏就只是和人的名气有关系，名气越大，字画就越好；名气越小，字画也就越差；要是没有名气，那字画很有可能就是一张垃圾纸，一文不值，或者买了就要后悔一辈子，而且绝对后悔一辈子。

当然，我还是要和上面的错误观点宣战。

老张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长我十多岁，不大爱说话，爱自己琢磨事儿，早些年在外贸出口公司当个小领导。老张在那种机关单位工作的时间长了，就会惹得一身习气，他自己不说，我也感受的出来。不爱说话等于怕自己摊事儿，爱自己琢磨事儿等于盘算着自己的路子，其实老张骨子里是很自负的，也得意自己的领导经历，只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见识有限，特别是在字画上的见识。

老张自己说家里存着好多字画，可是给我看的少之又少，我不乐意打听别人的隐私，爱给我看就拿出来，不爱给我看您就自己存着。很奇怪的是，他经常会指名道姓地要求我拿出我的收藏给他看，我心里也不大乐意，但是碍着面子，也不好意思“翻脸不认人”。

每回看我的收藏，老张都让我讲给他听，他就紧紧地闭着嘴，一脸严肃，老花镜拿在手里，时不常地用眼镜腿点着字画上的细节。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博物馆里的讲解员，给领导做“特殊服务”，领导根本不懂，我还嘚啵嘚啵不停地讲，好像比领导知道不老少似的。我还觉得自己像是导游在推销购物，净说些废话，最有用的就是“你买不买啊！我都讲了半天了”。即便我心里这样想，考虑到面子，我也“谨言慎行”。

老张在看完字画后总会习惯地说一句：“东西还可以，名气不够。小遗憾。”说完收起花镜，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经常会因为他这种笑眯眯而发毛。

上周末，老张又来了，他随身带着一个大画筒，足有两匝粗。老张这回很直白，开门见山地说：“我带了点儿东西，给你看看。这可是真迹，都是三十年前就到我手上了的。”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房门。

打开画筒，浓浓的樟脑味儿熏得我直咳嗽，其中只有两个条幅。

第一个条幅是蒋介石的手迹，抄录了岳飞的《满江红》，上款是“布雷世仁兄雅正”，下款落着“介石”，盖着很精致的印章“大总统印”。蒋介石的这幅字写得很“精彩”，一笔隶书功底还真就不差。我死盯着老张的脸，老张的花镜垂到了鼻子尖上，眯着双眼，神情安逸自得，面色红润，自我陶醉在深深的历史漩涡之中。

“另外一张可以看看吗？”“喔，这张精彩吧！你学历史的，应当知道陈布雷、蒋介石的文胆啊！这张很稀见，用的印章是官印，我猜测是陈布雷自己盖的。抗战胜利70年了，看着这些文物，我真感慨啊！”我不接话茬儿，默默地打开了另外一张。

老张有些忍耐不住了：“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上款你猜猜是谁？”“达夫先生，是郁达夫吗？”“嗯。这个考不住你了，是郁达夫。很精的一张鲁迅，这两张名人字画的上款也都是名人，我查了资料，北京的国家博物馆里也没有这样的好东西。不是钱的问题，是品位。我的东西你是第一次看吧，别着急，接着看。”

我沉默着，卷起了上个世纪70年代末荣宝斋为了出口创汇水印的鲁迅字轴，上款“达夫先生”是后填写的，那也不是鲁迅的笔体。

我堆坐在沙发上半天不言语，老张却话闸打开。他想在抗战胜利70周年的时候举办自己的收藏大展，展示他40多年的收藏，有字画，有邮票，有烟标，还有火花以及相当数量的毛主席像章，还有几千册“小人书”。我看着他的脸，老花镜已经不在鼻尖上了，老张就像是站在报告席上做形势讲座一样，手里的老花镜就是指点真假，激扬字画的丈八蛇矛。

两个小时之后，老张走了。我在回家的路上给他发了短信，内容很虚伪：“藏品拜观，国宝无双。暑气蒸人，万望保重。”老张从来不给人回短信，我也不计较，我知道，觉得自己是领导的人都有这个习惯。我一边走，一边把老张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删了。我有些后悔，后悔给他讲了那么多关于书画的知识都白费了，直到今天我才觉悟，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天真。我也不后悔，没有点破令老张后悔的字画。想想这句话，“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也挺释然的。

写于2015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