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 4

沉香论坛

    两天后，本年度的校内游园会进入正式倒计时。连在二楼窗口都能听见楼下传来的测试广播和喇叭的噪音，一向喜静不喜闹的秋本颐探身朝下看了看后，锁紧着眉头坐回来。而他的目光转到身旁一直趴睡不动的男生后又变得更加不喜。
    “……你身上都出霉斑了。”推了推赦谷。
    “阿秋，我刚才不小心又掉了块心的碎片在地上，麻烦你替我捡起来。”
    “已经让值日生扫走了。”
    “呜呜呜呜呜——”
    “……别发出这种身为男生的禁语！”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拽起赦谷的秋大人提高了嗓子：“你给我出去晒晒霉！”
    “现在连你也嫌弃我啦。”被丢出门外的赦谷失意地朝里喊。
    “没错，早就想这么做了！”里面又喊回来。
    饱受打击的赦谷只能下楼在学校里随便转着晒太阳，一路上不时有女生冲自己打着招呼虽然让他的自信度又扶摇直上，可在看见角落边正和人说话的姬祥时，水银柱的位置又突然颤抖地跌了一个刻度。
    不管怎么说，像“滚”那一类从来都和赦谷绝缘的词语，给他的阴影依然是无法忽视的。可正犹豫着是该再次挑战性地上前招呼，还是该远远保持观望姿态时，女生与他人对话中一个词语敏锐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清世洗衣店’？……是说我家开的那个‘清世洗衣店’么？”
    男生上前两步，鼓起勇气回视着姬祥的目光，提问着。
    “那么，下午五点前一定要取回来，就麻烦你们俩了。”学生会干事带着舒一口气的表情看了看踏在单车上的男生和后座上的女生。
    “包在我身上嘛！”赦谷冲他比出拇指，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姬祥，“系紧安全带。”
    “啊？什么？”不禁真有一刻想低头在这自行车上寻找安全带。可随后姬祥就明白了男生的所指，因为他握过女生的手臂圈抱住了他的腰。
    赦谷放下额头的防风墨镜，喊一声“EVA零号机，出发！”，用力蹬下了踏板。
    下坡和惯性，以及错过了最初松开的机会，让姬祥不得不把双臂维持在赦谷的腰身周围。与被吹开的裙角相比，只有贴靠在他背后的空间，是平静而安全的。
    于是，因为又一次忘记致使自己将游园会中必需的贵宾名单落在送洗的衣物里，姬祥就由洗衣店家的少爷赦谷载送着，沿着长长的坡路一路奔驰向终点。
    把自行车扔在一边的两人急急忙忙涌进挂着“清世洗衣店”招牌的店内。朝正在柜台里忙碌的母亲喊出一声“昨天晚上收到的衣服已经洗了么”，赦谷等不及对方回答就冲向后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正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赦谷妈妈刚想责备回去，发现了跟在赦谷身后还有个女生。而姬祥一边满是歉意地招呼“伯母打扰了”，一边又注意着赦谷的去向跟在了他身后。
    嚷嚷着“小子你搞什么家伙啊”，赦谷妈妈也进到了院子里。男生已经先一步抵达，看见帮工正握着电熨斗要往一件外套上压过去。被突如其来的程咬金吓一跳的帮工只见扑身上来的身影，于是他脚一滑，一阵“乒乓咣当”的声音过去后，呈现在姬祥和赦谷妈妈面前的，就是乱了一地的衣服、摔叠在一起的人身，正岌岌可危要坍塌下来的衣架，和正巧砸在倒霉帮工腿上的熨斗。
   “哦哟哟哟哟！！”
    在一声痛苦的嘶喊过后，是眼明手快冲上前去拿开熨斗，同时给了自家那捣乱的儿子狠狠一击的赦谷妈妈：
   “小子你发什么神经啊！昨天下午晚上的衣服还没有洗啊！根本不在这里！”
    因而这个混乱局面的结尾，便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的姬祥，眼角还挂着泪一瘸一拐站起来的无辜帮工，捂着被重击的额头一脸委屈也跟着爬起身的赦谷，和回头看一眼女生，又看一眼当下场景后同样笑起来的赦谷妈妈：
   “这个笨蛋儿子哟！”  
   看见赦谷妈妈走进后重新坐正的姬祥补上了正式的见面礼。而赦谷妈妈则摆手连说着“哎呀让你见笑了”，一边拿出一张折成正方形的纸条问“是这个么”。姬祥接过去看了看后立刻点头，同时道谢着“真是抱歉，我把它给忘在这了”。赦谷妈妈只吁了口气直说“还好，差一点就要送洗了。”。这时赦谷探进门来，对他母亲说着：“我把那里都收拾好了。”赦谷妈妈就站起身，一边骂着“你这个笨蛋”一边伸手要敲他的头，这回让身高明显胜出许多的赦谷敏捷地避过了。
   “我还要去看看帮工大叔的伤势！回来收拾你！”留下最后一句话，赦谷妈妈走了出去。
   “母老虎……”赦谷刚吐个舌头，门外立刻传来“你说什么”的怒吼，姬祥眼见男生一下摔倒在地，哧哧地笑起来。
    直到男生坐正在她面前，才想起要收住笑意。只可惜晚了一点，姬祥觉得自己怎么也摆不出以往那副神色了。她把纸条收进口袋，真诚地对赦谷说：
   “真的非常感谢你。”
   “……啊，不……没关系……”
   “那我们走么？”女生要站起身。
   “哎？时间还早啊，”赦谷记得五点前赶回去就可以了，他把左手安放在女生面前的桌几上，“……再坐一会么。我妈煮的茶味道很好的……”
   “……恩……那好吧。”
   “说起来，我家这店名还是我爷爷取的呢，你说他那种挺有见识的人怎么会取出这么怪的名字呢，‘清世’‘清世’，他说是‘清洗全世界’的意思，我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个洗衣店该有的名字啊！应该让什么世界环境组织叫这个名才对吧？结果我爸还说‘很好’，唉，我爸也是一样的傻瓜。反正阿秋总说我笨蛋，我想这完全都是遗传的。阿秋的爸爸就是哪个学科的著名博士，他妈妈更是方圆几里的美人哎！又贤惠！据说还是混血！不然阿秋的头发哪会是那种颜色啊。哪像我妈……啊，不过你别听我这么说，其实我妈还是挺可爱的，我爸常常出差，家里就她一个支持着脾气火暴点也难怪……”
    赦谷刚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太多了些，他小心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姬祥。可女生只是捧着茶盏，淡淡笑着：“你妈妈泡的茶真的很好喝……”
   “啊！是吧！”得到了充分的鼓励，赦谷又立刻气势大勇，“所以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我以前总说她两个最大的优点，一个就是泡茶，一个就是生出我这么英俊的儿子。结果她只承认前一点。哼，其实她都由偷偷在背地里对街坊宣扬说‘我家小谷有多么好’。叫得这么肉麻，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谷’啊……”
    两个字像突然投下的巨石，让男生手里的茶杯一下掉在地上，没碎，骨碌碌转了几圈。赦谷却顾不得它，定定地看着姬祥：“你……”
   “开个玩笑。”女生没有回视过来，依旧看着手里的茶。
   “……我说，那个，姬祥你听我说——”
   “走吧。”姬祥站起身，这次是没有再商量余地的口吻，她低头看着男生神情复杂的脸，“我们走吧。”
    像他妈妈那样喊的“小谷”，是不是显得太肉麻和亲昵了呢。
    这么亲昵的话，会不会在这般主动中让距离变得近一些，然后记得你多一些。多一些。长久一些。
    就不那么容易轻易忘掉？
    可不可能？